适兕为什么选择开源?——致所有好奇的朋友

四十岁,适兕决定褪下所有的盔甲和掩饰,将最真实的自己的站在大家的面前,当然也因为是被问的太多,也希望不要再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了,适兕在开源世界的活动,不仅是因为他热爱这里,还有在开源世界之外,他一无是处。

Sun Jan 9, 2022 | 3700 Words | 大约需要阅读 8 分钟 | |

开源是唯一可供的选择

站在2022的这个年关口,回望自己的职业生涯,或者是2003年的自己,如果不是那张RedHat Linux 7.3 的光盘的话,我还能什么其它选择?

……认真仔细的思考…….别无选择。

除了google 各种linux相关的命令用法,背后各种传奇故事,以及理念、文化之外的吸引之外,开放式的共同体(很多年以后才捕捉到这个词汇)应该是最让我舒服的一种存在了,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,头脑活跃、异想天开,但是我不喜欢做我不认同的事情。

“该分的水都分完了‘源头活水’们老师们一直很放心,到时我们这群‘工业废水’不知道该何去何从?”

———— 十三邀 黄灯×许知远:《我的二本学生》

我没有太多的选择,中州大学是一个大专院校,茫茫的IT大军,从这里毕业的学生,实在是毫无竞争力,家里也不可能帮助我太多,能攢一台电脑就很不错了。而Linux是唯一对我敞开大门的技能,我别无选择。

不知道哪里来的对盗版的深恶痛绝,尽管我中学时代的校门口就明目张胆的售卖各种类型的盗版书,茅盾文学奖、李敖等我都是从盗版坛上购买的,当然,录像厅的电影也不是什么合法渠道获得的,就是在这样一个毫无知识产权观念的环境下成长着,却对软件盗版有着一种莫名的厌恶,总觉得使用盗版的Windows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。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慌,觉得那里不对。我至今不知道这种观念该如何处理,是怎样萌生的。

个体是渺小的,时代是伟大的

面对时代的洪流,个人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,是微不足道的。

从整个人类发展的进程来看,信息革命的到来,无数人为此作出了巨大的努力,时代造就了每个人,每个人造就了整个时代,而软件的生产只是这巨大变革下的技术浪潮,而开源的方式,不过是软件生产和维护方式的一种罢了,还有其它同样优秀的方式实现了相同的目的,在这个庞大的产业下面,开源在慢慢生长,慢慢证明自己的实力。

而作为我个人来讲,写的那点程序,现在看来已经毫无意义,不是被淘汰,就是完全没有被使用的机会,不过是以一个以人为本的视角去愿意观察、记录和探索这一现象罢了。还能怎么样?

文化这股巨大的力量,个人仅仅是被裹挟而已。换句话说,能够为开源布道,将开源世界中的良质告知现实,这件事情实在不值一提。如果是放在更大视角下的衡量,我是一位可有可无的历史角色,千万人中极为普通的一员。

bootstrap 是不可能的,需要 unknow 的力量

万事开头难,但是人逼到绝境,也只有硬着头皮上,在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情况下,世界将我排挤到无路可走,必须自己开辟道路的地步,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现实中去寻求各种帮助,因为作为个体,是无能为力,犹如把自己举起来一样荒谬。

要感谢这个世界,总是能够遇到帮助我的人,他们会帮助我,为我提供资源,教我做事,让我提高技能,拓展视野。我有时候,能够尽自己所能,回馈他们一些,但大多数时候无以为报,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记录下来,记在心里。

当然可能会遇到损害我、伤害我的人,但是我选择遗忘他们,只要杀不死我的,我就不会在意。

能活到现在,全靠来自开源世界的各位相助,在未来,我也希望能成为这样的人,在开源的世界里帮助他人。他们可能来自各行各业,来自五湖四海,来自全球某个不知道的角落,但大多时候,还是中国这个伟大的良善的共同体里的人,帮助着我。他们通过一致的文化、卓越的同理心、善良的心愿、慈悲为怀,指点我、教化我,给我以力量和资源。

我能够写作、演讲、倡导活动,分享微不足道的经验之谈,全部都是建立在他人帮助我的基础之上,我的家人,我的孩子宽容我,容纳我;我的朋友,协助我、安慰我,鼓励我;我的同事默默的支撑我,激励我,替我挡风遮雨。

好友淮晋阳老师赞我:“得道多助”,这是错的,我认为是“借道多助”罢了,这个道指的是“开源之道”。开源世界得以存在的基石。

对平等激情的执念,无法立足于开源世界之外

哪个被很多人诟病的政治学家弗朗西斯·福山,在2021年出版了一本书:《身份政治:对尊严与认同的渴求》,其中讲清楚了人的两面性,人是如此的渴望平等,又是如此的渴求高于他人,平衡之后,人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。人类的世界也是在如此的平衡中进化着。

在阅读这本书之前,我其实一直对这样的想法很困惑,历史上那些选择平等的人,为何放弃了垄断的机会?而那些垄断的人,最后又如何散财或搞民主化,始终是搞不清楚,可能是自传看的还不够多。

反思自身,我可能更对平等的激情追求多一些,在记忆中我能搜索到的,可能是高二那年,化德二中的按照成绩的分班制,我们那一届200多人,通过一次考试,按照成绩的高低划分了5个区域,本来我在成绩最好的那个班,但是我讨厌学校的做法,于是我想搬到排名最后的那个班,可是我又觉得最后那个班混混太多,于是我退而求其次。朦胧中觉得学校不应该这么做,但是一个16、7岁的普通智商的孩子是断然讲不清楚怎么回事的。貌似也没有人劝我不要这么去做,大家可能还觉得我挺有主见的。

那么在职场上,由于对权力的误解,以及缺乏对科层制的热爱,总是目无上司,CEO啥的都不在自己眼里,认为他们很普通,甚至还看到他们很多的弱点和不足。那么在职场上的几年,基本上就混了个:累死累活的干活,但是却得不到升迁。甚至有多次和创始人们都是不欢而散。这样的姿态,是不被职场欢迎的,那么当身体拼不动的时候,也就是不再能711干活的时候,基本上职场也对我关上了大门。

然而,开源世界没有嫌弃我,只要我做点什么,这个世界还是欢迎我、承认我、接纳我。

收入微薄的情况下,还毅然决然的选择开源?

这是一个被经常问到的问题,也就是说我为什么不去一家公司上班,赚钱、生活、过日子,其实,某种程度上,我希望这么过,能够进入到大公司,开豪车,住豪宅。可事实上,现实的情况是没有一家公司真心的想要雇佣我。

关于收入问题,确实是很少,但是也不至于完全没有,要感谢我们进步的社会,以及认可我价值的开源世界的朋友。

这确实是极为难以回答的问题。如果我说自己不怎么看重钱,那是在撒谎,亲近我的人都知道,我对钱非常的热爱,但是比热爱钱更重要的观念是“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”。所以说选择开源,也是为了钱而去的,因为只有开源为我带来了收入,从学习各种技能,到现在的布道。至于能收入多少,不是我能决定的,还是要看市场。

我举个例子来说明一下这种事情的根源吧。我从很小的时候,就喜欢各类书籍,家里的“小人书”是我的至爱,非常幸运,我能够有机会上中学,需要在很小的时候,就远离父母,到离家近百里的县城里上学,感谢父母没有像村子里的其他父母一样,对孩子的要求仅仅是能写自己的名字即可。

能够上中学,还远离父母,那么就开始阅读起来更多的书了,当然那个时候,以武侠小说为主,经常废寝忘食的读,把县城里学校附近的租书店的书读完以后,就开始读学校和县教育局图书馆里的文学作品,直到觉得无书可读。当然功课也落下了好多。这也决定了我学业的失败,唯一的嗜好就是读书这个习惯了,一直持续到现在,而且越读越欲罢不能。虽然现在所读的书的范围更大了,但是这个事情,并不是一直以来都获得支持的,我妈在中学的时候,尤其是临近高考,就一直指责我,挂在嘴上的口头禅就是:“少读点书,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?” 我家亲戚就更不用说,有的甚至直接攻击我:“脑子都读坏了。” 事实证明,我可以为了书,去不听他们的,因为书能带给我更多的快乐和享受。而那些枯燥乏味的考试,打心眼里厌恶。

同理,我参与到开源当中,很多朋友、同事也并不看好,很多人在开源这件事上持悲观态度的,尤其是最近几年,我没有在任何一家商业公司供职,更是引得关心我的人不可理解,这也是本文写作的动机。我现在仍然会被问到:“你是如何获得收入的?”

我做开源布道这件事,或者说自己试图和软件市场的同行解释这件事,虽然很少有机会获得报酬,但不是没有,尤其是从去年开始,开源被国家认可进入十四五规划,资本市场热闹了一把之后,我还是稍稍的有了一点收入,尽管根本无法支撑一大家子的开销、贷款,但是还不至于饿死。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了呢?

我希望是能完成我的这个执念。事情尽管如此,但是我个人仍然是乐在其中,享受开源的文化,享受参与的乐趣,享受平等的交流。这样看起来是超级自私,尤其是对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来说,但是我追随了自己的内心,至于能否获得社会认可,我觉得这不在我的把控范围之内,孔子曰:“富贵在天”,个人能决定的是在社会许可、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事,不伤害他人、不危害社会,帮助他人,获得知识,我觉得这是我能够决定的,几点起床,读几个小时的书,为开源做多少事,写多少字,做几个演讲,算一笔开源的帐,满足他人与否,是个更为复杂的、无法掌控的事情。我不知道别人要什么才会付钱,这其实也是我个人的迷思。

我也会遇到很多给我职业建议的人,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,担心我饿死,担心我被社会抛弃,当然,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没有听他们的,就像在读书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听我妈和亲戚的一样,但是我可以理解他们。

我自己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后果。